待生也,子为修乎,将就乎?
两者并音,截然不同。
胡适尝为《庶传》,主人公殆废诸事,适每曰:“凡事苟庶几耳,何必太谨?”
其母令买赤糖,得白糖以归。母骂之,而曰:“不亦庶乎?”后为钱铺伙计,十常千,千常十。掌柜怒骂之,则曰:“一小撇而已,不其庶乎?”
家人不得大夫,为请牛医。
意谓:“皆医也,庶几。”
于是遂命呜呼。临终,固云:“生人同死,亦复相似。”
以为衣食居业已足,治生生为烦,于是越将就,越随意,日以滋生。
夫生之视利,内实在焉。
汝何故敷生,生则何以敷来;
而于所居讲究,常温柔以待之。
知所说者,不失其生。
衣而言,自柔也。
木心曰:“衣服者,柔也。”
尝三下狱,折指焚书,全粹。关他者皆以为必当出衣裳。
出狱之日,笑语腰板坚强,裤有直缝,洁净而优。
后数年,见木心年五十,特讶之曰:“尔不觉此人如坐过牢也。”
多所变改,身体羸瘦,神情沮惧,而木心不在,其精甚足。
小波曰:“人惟今生不足,当有诗意。”
虽处世之洪流,之阴霾,而从容自若,讲行修举,尊人重己,生出尘意。
或曰:“洁重于时”。人不必衣金银,服珠玉,务在洁净,举止得宜,非独为君审美而已,抑亦藏形匿影者也。
古人有言:“相由心生”,盖以相生于心也。
被服清净,容仪洁净。
澄心澄澈,亦甚温柔。
饮食讲究,生活才有味。
卖速于外,子有食乎?
但饱腹而已,不足多费周章,遂以一碗经过颠簸,失烟火气,外卖鸡鸡下腹,或直冲泡面,草解一餐。
然于知生者,饮食至有仪也。以生,不过烟火一碗许。
澜出汤时,以两重入瓷铁铛中,底釜盛水待滚,取上釜内之,其汤才清而不浊。
食薄饼,囊余一缺,倾汁于汤,如此者润,皮才不破,蕞为正宗。
尝味至实至心,摊蹲路旁,为一碗热腾烟气饭;尝遍啖半世界,蕞是异味;奔波数万里,尝蕞新河鱼。
凡中一事终以为好,其为我得之,断无味庸。
文道少长外家,于外公多得物如一,至今不敢以为恭维,则其法也。
每以一大壶浓黑色茶,自旦至暮,灌之不差。文道曰:真茶耶?何故不能心功,而少讲究?
自布席、温具、茶至控水冲时,短长数分钟讲究,使之转与众异,而好生侍茶,亦泛异香,饮之益甘。
汝敷茶,茶亦以庸味敷汝。
居亦如之,被敷衍者,亦绝味。
精于生活,本于养生。
人多致精与物,唯奢能致之。
其实不然,精于所生者一也。
衣非名牌,食饮讲究,不必求山海珍味。凡生平出于茶盐者,将蕞淡得日子过得美趣。
而居中总有几人,能美日讲究,如为林语堂所称中国文史之蕞可爱者芸娘也。
芸貌平,有异女异色。
察夏时荷花暮合而开,乃以纱囊裹少许茶置花中,染其夜香雨露于明晨取出,即为莲花茶,泉浸之,香气极佳。
芸娘目下虽柴米油盐,能调和锦上添花,并扫墓时所得黄石,布置叠起一山,弃之野石顿有生意。
不费金钱物,而令生人有声有色。
余有邻居,虽手握十数处房产,而粗苦过甚,省钱不买拖履,甚至跣行,初常为石子割破,久而日久,足上死皮愈厚愈耐,然而生亦如之。
木心曰:“不审之绝,不可得救。”众人非无钱也,不知治生,则无气。
常言劳役应酬,求更生,忙则忽于美好,失其所以如何。
而讲究者无大能,而恒以柴米盐酱醋茶为琴棋书画诗酒花,以素日有声色。
我之生何故欲一说?
人生在世,如人之生。
即须少高柴米油盐之品。
多一点讲究,便多少精致。